寻:续。后来,良知之学不再彰明,天下的人运用自己的私智,相互倾轧,于是人各有心,这就产生了偏颇僻陋的见识,狡猾阴邪的权术,以至于不可胜说。表面上假借仁义的名号,而实际上是为了自私自利的目的,巧舌如簧,沽名钓誉,掩盖别人的善行据为己有,攻击人的私心以显示自己的正直,出于私愤的勾心斗角而以为是正义的事,出于阴险的目的相互倾轧而犹认为是嫉恶如仇,嫉贤妒能还自认为是公正地分辨是非,纵情恣欲还自认为是与百姓同好恶,相互欺凌又相互欺瞒,本来是一家子骨肉至亲,都不能不区分人我去争强好胜,从而形成彼此隔阂,何况天下广土众民,又怎能视作一体呢?也难怪天下纷纷纭纭,祸乱延绵以至于无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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仆诚赖天之灵,偶有见于良知之学,以为必由此而后天下可得而治。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,则为之戚然痛心,忘其身之不肖,而思以此救之,亦不自知其量者。天下之人见其若是,遂相与非笑而诋斥之,以为是病狂丧心之人耳。呜呼!是奚足恤哉?吾方疾痛之切体,而暇计人之非笑乎?
……呜呼!今之人虽谓仆为病狂丧心之人,亦无不可矣。天下之人心,皆吾之心也。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,吾安得而非病狂乎?犹有丧心者矣,吾安得而非丧心乎?我实在是托上天的福,偶然发现了良知之学,以为一定要遵循此学而后天下可得而治。所以每当我念及百姓的苦难,就为之伤痛不已,忘记了自己的不肖,想用良知之学来拯救,也是自不量力。天下的人见我这样,就争相嗤笑并排斥,以为我是丧心病狂的人。呜呼!这哪里值得去顾及呢?我就像因疾病而深陷切身之疾痛的人,哪有时间去计较别人的嗤笑!……呜呼!今天的人虽说我是丧心病狂之人,也没什么不可。天下人的心,就是我的心。天下人中还有病狂者,我怎能不病狂?还有丧心者,我哪能不丧心?
赏析与点评
阳明对于他人斥其为“丧心病狂”并不推辞,相反,他表达了这样一个信念:只要当今之世尚有“丧心病狂”者在,那么他自甘充当“狂病”的角色,以拯救天下“丧心之患”者为己任。由此可以看出,阳明的万物一体论并不是单纯的概念讨论,主要反映了阳明良知学所指向的终极理想乃是建立“天地万物为一体”的理想世界。故此,阳明的万物一体论也就具有了政治文化的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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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者孔子之在当时,有议其为谄者 ,有讥其为佞者 2 ,有毁其未贤 3 ,诋其为不知礼 4 ,而侮之以为东家丘者 5 ,有嫉而沮之者 6 ,有恶而欲杀之者 7 。晨门荷蒉之徒,皆当时之贤士,且曰:『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欤 8 !』『鄙哉!胫胫乎!莫己知也,斯已而已矣 9 。』虽子路在升堂之列,尚不能无疑于其所见 10 ,不悦于其所欲往 11 ,而且以之为迂 12 ,则当时之不信夫子者,岂特十之二三而已乎?然而夫子汲汲遑遑,若求亡子于道路,而不暇于暖席者,宁以蕲人之知我信我而已哉?盖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仁,疾痛迫切,虽欲已之,而自有所不容已。故其言曰:『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 13 ?』『欲洁其身,而乱大伦』 14 ,『果哉!末之难矣 15 。』呜呼!此非诚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,孰能以知夫子之心乎?若其『遁世无闷』 16 、『乐天知命』者 17 ,则固『无入而不自得』 18 ,『道并行而不相悖』也 19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