泫然:流泪的样子。
琵琶别抱:引白居易《琵琶行》诗意,指改嫁。
沈观察夫妇一同去世后,幼子寄养在亲戚家,吃不饱穿不暖没个人样。沈观察的妾嫁到史太常家,听说了这事后,生出恻隐之心,常悄悄叫婢女、老妈子送些衣物去。后来太常知道了,说:“这还在人情天理当中。”也不禁止她做这些。钱塘人季沧洲说:有个寡妇卧病不起,不能自己做饭,哀求邻居老太太给做点儿饭,但老太太也不能按时来。忽然有个少女推门进来,说:“我是新搬来的邻居家女儿。听说姐姐艰难痛苦吃不上饭,心里常常不忍。今天我禀告过父母,愿意为姐姐做饭,并且侍奉你养病。”从此少女天天来,过了三四个月,寡妇的病渐渐好转,打算登门感谢少女的父母。少女流着泪说:“我不敢骗你,其实我是狐狸精,你丈夫在的时候,我和他很相爱。如今我感念旧情,又同情姐姐辛苦守节,因此冒名而来。”然后在床上放了几块银子,呜咽着走了。这两件事很相似。改嫁之后便转脸无情的女人,不但不如这个妾,甚至连这个狐狸精也不如。
卷五
滦阳消夏录五
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在表达劝善惩恶这样的主题时,纪昀常常派定鬼神直接执行奖惩。本卷五分之四以上的篇目讲鬼神,特别是写了由鬼神对涉事人物施行褒奖或者惩治,从这个比例似乎可以判定,纪昀笃信鬼神。但是,不可小觑那两篇有关鬼神的讨论。一篇是专门讨论鬼与轮回的。纪昀写道,如果说鬼没有轮回,那么,自古及今,每天都有新鬼增加,鬼就多得大地上无法容纳;如果说有轮回,那么这个死了那个转生,世界上应当一个鬼都没有。思考到这里似乎进了一个盲端,纪昀只得祭出因果报应的法宝,圆了“有鬼”之说。另一篇是借人们对致妇人难产的语忘、敬遗两鬼的敬畏展开推理:天下到底有几个难产鬼?是一个地方有两个鬼还是一家各有两个鬼?天下的难产鬼都叫这两个名字?如果天下只有这两个鬼,他们怎么忙得过来?如果家家都有两个鬼候着,这两个鬼岂不是太清闲呢?还有,用符箓指挥、辖制这两个鬼的,是一将还是众将?不也同样存在忙和闲的问题么?纪昀的连续诘问很是严密,描述的文字也极其生动传神,遗憾的是,“无鬼”的结论呼之欲出,眼看就能立住脚了,纪昀却宕开去,说确实有很灵验的符箓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全书,纪昀一直在“有鬼”和“无鬼”两种论点之间摇摆和纠结,这是他的思想局限,其实也是时代和社会的局限。
郑五,不知何许人也,携母妻流寓河间,以木工自给。病将死,嘱其妻曰:“我本无立锥地,汝又拙于女红,度老母必以冻馁死。今与汝约,有能为我养母者,汝即嫁之,我死不恨也。”妻如所约,母借以存活。或奉事稍怠,则室中有声,如碎磁折竹。一岁,棉衣未成,母泣号寒。忽大声如钟鼓,殷动墙壁]。如是者七八年,母死后,乃寂。
]殷动:震动。
郑五,人们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,带着母亲和妻子流落到河间住下来,靠做木工活度日。他得病临死前叮嘱妻子说:“我穷得什么都没有,你又不大会做女工,老母说不定只能冻饿而死了。现在和你约定,哪个能为我赡养老母,你就嫁他,我死也没有遗憾了。”郑五死后,妻子照着约定嫁了人,老母得以活下来。有时候奉事老母稍微怠慢了一些,屋子里就会出现响动,就像是摔磁器、折竹竿的声音。有一年,棉衣还没有做好,老母哭着喊冷。忽然屋里响起了鸣钟击鼓那么大的声音,墙壁都震动了。就这样过了七八年,郑五的老母死后,才安静下来。
佃户曹自立,粗识字,不能多也。偶患寒疾,昏愦中为一役引去。途遇一役,审为误拘,互诟良久,俾送还。经过一处,以石为垣,周里许,其内浓烟坌涌],紫焰赫然;门额六字,巨如斗,不能尽识,但记其点画而归。据所记偏旁推之,似是“负心背德之狱”也。
]坌(bèn)涌:涌出,涌现。
佃户曹自立,稍微认识几个字,多了就不行了。他偶然得了寒热病,昏昏沉沉中被一个衙役带走了。途中遇见另一个衙役,查验过后说是带错了人,两个衙役相互吵骂了好久,还是把他送了回来。经过一个地方,石头砌的墙,周长差不多有一里地,墙内浓烟翻涌,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;门上刻着六个字,像斗那么大,他不能全部认下来,只是记住字的笔划回来了。根据他记住的偏旁猜测,似乎是“负心背德之狱”。
田白岩言:康熙中,江南有征漕之案,官吏伏法者数人。数年后,有一人降乩于其友人家,自言方在冥司讼某公。友人骇曰:“某公循吏,且其总督两江,在此案前十馀年,何以无故讼之?”乩又书曰:“此案非一日之故矣。方其初萌,褫一官],窜流一二吏,即可消患于未萌。某公博忠厚之名,养痈不治,久而溃裂,吾辈遂遘其难]。吾辈病民蛊国,不能仇现在之执法者也。追原祸本,不某公之讼而谁讼欤?”书讫,乩遂不动。迄不知九幽之下],定谳如何]。《金人铭》曰]:“涓涓不壅],将为江河;毫末不札],将寻斧柯。”古圣人所见远矣。此鬼所言,要不为无理也。
]褫(chǐ):革除。